第一三二九章 梦境(二合一)
深夜,李徽被阿珠的叫声惊醒。他睁眼查看,发现身旁的阿珠闭着眼,面容惊恐的扭动着身体,额头上全是汗。她的手紧紧的抓着薄被被角,口中发出惊惶的带着哭腔的含混的叫喊声,像是处在梦魇之中。
李徽连忙道:“珠儿,珠儿,你怎么了?快醒醒。”
阿珠醒来,茫然四顾,看到李徽之后长吁了一口气,却又一头扑到李徽的怀中低声哭泣了起来。
李徽搂着她温软的身子,轻抚她乱糟糟的长发,柔声安慰道:“不怕,不怕,你做了噩梦是么?不要怕,你已经脱险了,没事了,没事了。”
阿珠哭的泪水纵横,将李徽的胸口打湿了一片。半晌才稳定了情绪。她确实做了可怕的噩梦,这一路上遭遇的恐惧和死亡让她刻骨铭心,难以释怀。她梦到了那些亲卫的死,梦到了亲卫们为自己母子挡箭的情形,那些场面让她惊恐愧疚而又无助。
不仅如此,她还梦到了别的可怕的情形。
“夫君,我梦到了萼姐姐。我梦到她……浑身是血,身上全是伤口,插着好多箭,被许多人追杀……逃也逃不掉。她向我求救,声音叫的好惨……我想去帮她……可是我怎么也挪不动子,腿上像是灌了铅一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那些人砍杀。夫君,我好怕,萼姐姐为了救我们要是也死了,那可如何是好?夫君,这么梦好真实,我真的好怕是真的。你说,萼姐姐会不会是真的遭遇了什么,托梦于我?求我们去相救?”
阿珠在李徽怀中瑟瑟发抖,声音惊恐的叙述了她那可怕的梦境。
李徽的心里五味杂陈。其实他也很担心萼绿华的处境,怕她出事。被阿珠这么一说,更加沉重和担心了。
但他只能安慰阿珠道:“梦里的事情怎作的数?你不要自己吓自己。萼姑娘武技高强,脱身应该不难。你莫要担心。”
阿珠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也知道自己是胡思乱想。可是,这梦好真实啊。她……她的呼救声此刻还在我脑海里,她身上中了好多箭。你说她武技高强,可是弓箭无眼,万一她受伤了,还能逃的掉么?万一她真是遭到了不幸,我这一辈子可如何安心?”
李徽皱眉叹息。其实若萼绿华出了事,阿珠不安心,自己会更不能安心。
萼绿华此番来救阿珠并非是自己所托,她是主动来燕国救人的。但是她为何这么做?李徽认为,萼绿华此举是为了自己。她知道事情的经过,明白自己为了此事忧心,知道燕国想以阿珠母子为人质胁迫自己。她不希望自己陷入这种两难境地,所以孤身来到燕国搭救阿珠。她这么做显然是为了自己。
想通了这一点,李徽心中充满了感激。他当然不希望萼绿华会出事,但他却又不敢保证萼绿华会平安逃脱。如阿珠所言,万一她受了伤呢?武技再高,在面临干军万马的时候也是无济于事。追赶阿珠等人的兵马近干人,怎敢说萼绿华一定会逃脱?
而接下来,阿珠说的话更是进一步的让李徽感到担忧。
“夫君,我们脱困也已经有四天时间了。从我们从中山逃出来到现在也已经八天了。如果说,萼姑娘已经安全逃脱的话,她为何没出现在这里?她理应前来跟我们相见才是,她亲口跟我说了,如果失散的话,便在琅琊郡相见,可她为何没来?”阿珠轻声说道。
阿珠的话让李徽更加的警惕起来。是啊,萼绿华如果已经脱困的话,她怎会不来琅琊郡。逃离的路线是她制定的,她既和阿珠失散,怎会不关心阿珠母子是否已经成功逃出?起码要来查看一番。没有理由躲着不见才是。
现在她踪迹全无,恐怕很有可能遇到了麻烦。
“珠儿,萼姑娘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这样吧,明日我派人去蒙阴边镇打探消息,看看是否能发现她的踪迹。我们在此等候几日,也许萼姑娘正在来此的路上也未可知。你稍安勿躁,把心放宽。”李徽安慰道。
阿珠微微点头,叹息着缓缓躺下。轻声道:“希望如此吧。求老天保佑,萼姐姐干万别出什么事才是。”
次日一早,李徽命大春带着十几名亲卫前往蒙阴,命蒙阴东府军守将密切注意边镇的情形,派出斥候潜入燕国境内探听消息。自己则留在临沂陪伴阿珠和李泰,同时也和丈人顾惔谈论一些琅琊郡的事情。
三天过去了,蒙阴那边毫无萼绿华的消息,萼绿华也没有出现在临沂以及琅琊郡的其他的地方。李徽感到了极大的不安和担忧。
第三天晚上,窗外春雨沙沙,淅淅沥沥不停。而李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知何时,李徽睡了过去,突然置身于一处山野之间。只见山野青翠,野花盛开的山坡上站着一名女子,青衣飘逸,婀娜动人,正是萼绿华。
“萼姑娘,原来你在这里逍遥自在啊。”李徽大喜笑道。
萼绿华摘了一朵野花在手中,凑在鼻子下嗅了嗅,向着李徽莞尔一笑,忽然转身便走。
“萼姑娘,萼姑娘,等等我。你怎么突然走了?我还要谢你搭救珠儿母子之情呢。”李徽急忙叫喊起来。
萼绿华头也不回,分花拂柳快速奔跑。李徽连忙边喊着边追赶她。但见萼绿华跑的飞快,山坡上的沟壑树木都如履平地一般,一纵身便是数丈之远。李徽发力追赶,不但没追近,反而越来越远。
前方云雾缭绕,似乎是山涧悬崖。见萼绿华头也不回的冲过去,李徽忙大声喊叫:“萼姑娘小心,不能往前跑了。”
萼绿华根本不搭理李徽的提醒,身子高高纵起,衣袂飘飘向着山涧中落去。
李徽惊骇叫道:“不可。”
萼绿华的身子却已经没入了山涧的云雾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李徽冲到山涧旁,见下方云雾鼓荡翻涌,山涧边谗言高壁,草木森森,危险之极。
一朵野花从下方被气流鼓吹起来,飘在空中。片刻后野花花瓣片片飘落,飞向四周。李徽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伸着脖子向着下方大声叫喊。
“萼姑娘,萼姑娘!”
只闻山风呼啸,云海激荡,没有任何回音。
李徽心中大痛,却猛然惊醒过来。屋外春雨淅沥,风声飒飒。枕旁,阿珠双眸闪闪,正关心的看着自己。
“夫君也做噩梦了么?我听见夫君在呼喊萼姑娘的名字。”阿珠轻抚李徽额头的汗珠,柔声道。
李徽长吁一口气,心中兀自不能平静。缓缓的将梦境告知阿珠,阿珠半晌没有说话。
“真是个奇怪的梦,虽没有我那天的梦那般血腥,但是却让我心中更是不安。感觉……似乎更令人恐惧。夫君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这是否是不祥的征兆?”阿珠轻声道。
李徽吁了口气,轻声道:“不管是凶是吉,萼姑娘杳无踪迹,这不是什么好事。珠儿,我或许该想办法去探查一番,找到她。她是为救你们而来,我岂能不顾她的死活。如今她杳无音讯,我们岂能不管不顾?”
阿珠点头道:“我也正是这么想。但我又怕……咱们派人去……若是再有人死伤,岂非……岂非我的罪过又加深了一层。我不想有人再死伤了。而且,偌大燕国,又去哪里找寻?”
李徽想了想道:“珠儿,我想亲自带人去找一找。”
阿珠瞪大眼睛,抓紧李徽的胳膊道:“你怎能亲自去?若遇危险,那可如何是好?夫君不能去。”
李徽抓着她的手,轻声道:“你放心,我怎会不顾自身安危莽撞行事。我只带着人在边境一带探查一番,不会深入涉险,你不必担心。再说了,萼姑娘是因为救你和泰儿才下落不明,说白了,她是为了帮我才这么做的。我们若不管不顾,良心上也过不去。让其他人去,如你所言,若是再有死伤,反而更让你难受。所以,我亲自去最好。我会小心谨慎的,若能打探到消息最好,若是打探不到,起码我们也做了我们该做的事情,总好过若无其事装作不知。你我都做不出这些事来。”
阿珠缓缓点头,低声道:“但夫君定要保证,万万不能冒险,万万小心。否则……否则我只有以死谢罪了。”
李徽拍着她的手道:“哎,你还不相信我的本事么?怎会出什么事?这样吧,我以十日为限。十日一到,若还无萼姑娘的消息,我便立刻赶回来,和你一起回淮阴。十天时间,无论萼姑娘是生是死,也该有个蛛丝马迹可循了。本来,我也不觉得萼姑娘会有什么危险。但你我均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虽不信这些事,但是却也不能无动于衷。咱们不能做那无情无义之事,你说是不是?”
阿珠轻轻点头,依偎在李徽怀中,幽幽道:“夫君,你心中真的不怪我么?这次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
李徽轻叹道:“珠儿,你我夫妻历经了多少磨难,才走到了今日。你难道还不了解我么?莫要拿别人的过错惩罚你,那是燕国那帮心术不正之人的过错。你去燕国奔丧,乃是顾全情义之举,并无过错。坏事便坏事在他们心术不正上,错的是他们,而不是你。要说过错,此事我也有错。当初我是想阻止你的,但考虑到人情世故,考虑到那毕竟是你的亲人,便也没有阻止。这些都不必说了,只能说今后我们都要长个心眼。这世道坏就坏在此处,为了利益,有些人可以不顾一切。连自己的亲妹妹和外甥也算计。礼崩乐坏之世,必须要经历大变方可恢复正常秩序,这也正是我要做的事情。莫多想了,睡吧。”
次日一早,李徽带着大春大壮等众亲卫向蒙阴出发。李徽并没有告诉琅琊郡众人他要去燕国找人,一则为了行动的保密,二则是不想让顾惔等人担心。李徽只告诉顾惔,自己既然来了琅琊郡,便索性巡视一番边镇情形,顾惔也不必跟随了。自己巡察一番后再回临沂,在此之前,阿珠母子在琅琊郡暂且休养身体。
行前,李徽叫来赵长河,告知他自己要去探查萼绿华的踪迹。因为来时路径赵长河很清楚,便让赵长河画个路线图来给自己指引。因为李徽觉得,萼绿华一定会循着路线图往琅琊郡而来,只是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是遭遇敌人追击,也许是其他什么事耽搁了,更不愿想的便是路途之中出了什么事,发生了不好的情形。
赵长河得知李徽要去燕国境内寻找萼绿华,于是强烈要求跟随前往。他说,他的路径熟悉,画地图不如他跟着去。为了表明他身体无碍,他甚至在李徽面前打了一趟东府军军体拳。
李徽同意了他的请求。赵长河是个精干之人,带着他一起去也算是多个得力的帮手。此番去燕国境内,李徽并不想大张旗鼓,他只打算带百余名亲卫跟随自己,悄悄的摸进去一路探访便可。随行有赵长河这样的得力之人也可独当一面。
两日后,一行人抵达蒙阴之后,李徽会同大春大壮和赵长河等百余名亲卫,当天晚上摸黑渡过汶水。这次自然不是公然从水路进入燕境内,而是行进三十余里,摸进了蒙山之中。
蒙阴之名得来,便是因为在蒙山之北。蒙山方圆百里,大大小小数百座山峰,山势连绵复杂。只要进了蒙山之中,基本上便有安全保障了。
但是大山连绵,想要探知一个人的踪迹可谓是大海捞针一般。李徽的基本判断是,萼绿华即便脱困往蒙阴方向而来,也必循山路而走,不会往人烟稠密之处而行。
蒙山方圆百里,往西几乎连接到太行山余脉,中间只有不到百里的地区。按照时间来推断,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萼绿华倘若一直往东行进的话,当逃不出这蒙山的范围之内。倘若蒙山之内没有她的踪迹,要么便是已经出了不好的事情,要么便是根本没往这个方向而来。到那时,李徽也只能带着人返回了。
李徽固然希望能够找到萼绿华,探知她的行踪。但李徽自然明白,自己绝不能太过深入,太过冒险。若是以前,自己或可搏命,因为命是自己的,自己死了也影响不大。但现在,他的命已经不属于自己,属于许多人,李徽必须要为自己的安全负责,再不能和以前一样随意而为了。其实,按照理智而言,自己都不该来找萼绿华。但人是感情动物,李徽终究是做不到不闻不问,冷血无情。
进蒙山之后,李徽便召集众人布置了任务。鉴于蒙山广大,想要搜寻一个人的踪迹无异于大海捞针。李徽提出了分头行动的计划。
一共一百多人,李徽将他们分为十个小队。李徽带着大春大壮两人和八名亲卫为一组,负责沿着蒙山北侧山边的位置搜索前进。蒙山以北是大片平畴之地,山边也有村镇城池猎户人家,李徽还是希望通过查访当地百姓得知一些消息。毕竟萼绿华一个年轻女子,走到哪里都是引人瞩目的。
赵长河率领十名亲卫为一组,他们将深入蒙山之中,循着之前他们撤离的路径往西搜寻,一直到蒙山以西为止。当初撤离的路线其实并没有固定的山道,李徽只是觉得,萼绿华也许会循着赵长河等人之前走过的道路追踪而来,所以这一条路径值得去搜寻一番。
其余的亲卫则分为八组,每组十余人由东往西在山中搜寻。亲卫们每人都配备了干里镜,可在高处观察山头周边的情形,互相提供信息。也可以观察山林之中的踪迹,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虽然这么搜索很是粗略,必有纰漏。偌大蒙山,便是数万人进来搜寻也很难找到一个人。但现实便是如此,人手很少,只能进行粗略的排查和搜索,希望能够有所收获。
李徽告诉所有人,十日时间为限。如果没有结果,便退回原地集结撤离。倘若遭遇异常情形,或者有所发现,则以焰火为号通知。大致原则便是,控制风险行动,除非万不得已,不可暴露踪迹,引来燕军进山。
布置完毕之后,各组整顿装备,带足干粮清水物资开始行动。借着黎明前的黑暗,纷纷消失在山林之中。
其他各组暂且不表,李徽带着大春大壮等十人于晌午时分赶到蒙山北侧位置。沿着蒙山北侧外围区域开始往西慢慢搜索前进。
山边位置有不少村落人家,每每遇到村落之时,李徽都扮作寻常走商,以借水买饭的名义去探听情形。李徽生的俊美,穿着寻常衣物就是个普通的后生。加之说话和气,又会和人攀谈,所以一路探问,倒也没有引起什么怀疑。
不过,连续数日往东走了数十里,走过了七八座大山,问了数以百计的猎户和百姓人家,却没有打探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李徽询问的是有没有一个年轻女道姑从这里经过,亦或是有过兵马在此发生过打斗等等,得到的回答都是根本没有。倒是问到了不少无用的信息,比如山精鬼怪出没,邻居家的媳妇中了邪脱光衣服乱走等等。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十天时间很快过去了一半。李徽这里没有任何消息,其余各组也没有任何消息。李徽越来越失望。他内心告诉自己,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或许这便表明萼绿华一切安好。但总觉得这和常理不合。萼绿华怎也要前往琅琊郡才是,如果压根没有前来,那便说明萼绿华遭遇了某种不测。李徽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颇为焦急。
第六天傍晚,李徽等人在山边眺望山外,远处匹练般的大河和高山之间一座小集镇出现在视野之中。这是五天来遇到的第一个集镇。而李徽在干里镜中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在集镇东头,有一群马匹正在河边吃草。那些马儿配备马鞍,身形高大,皮毛光滑,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耕地拉车的马匹。那是骑兵的战马。
李徽的神情立刻紧张了起来。在这样的山野小集镇,怎会有这么多的战马出现?难道说,自己和亲卫们的行踪已经暴露?还是说这和萼绿华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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