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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酒香


清晨,沈芋踩着露水去井台打水。

木桶磕在青石井沿的声响惊醒了小安,孩子赤脚跑到院门口,手里还攥着半块辣米糕:"娘!昨儿埋在桂花树下的酒坛冒泡泡啦!"

霍祁在棚里给毛驴添草料,闻言笑着抖落衣襟上的谷壳:"准是你偷掀了油布,酒娘子见了光要生闷气。"

他新编的竹笠边缘还别着支野菊,那是小安昨日从田埂采来的。

灶间飘出混着酒香的蒸汽,阿萝正守着杉木甑桶。

她将沈芋新得的黄铜酒提浸在凉水里,提柄上錾刻的缠枝莲纹便泛起水光:"芋姐,这蒸饭的火候比上次好了许多。"

竹筛里铺开的粟米粒粒分明,像撒了把碎金。

"多亏了这改良木甑。"

沈芋掀起系统奖励的双层蒸屉,下层竟嵌着整块带蜂窝孔的青石板,"水汽走得匀,米芯才不会夹生。"

她说着往米堆里撒了把红曲,艳色在晨光里洇开,惊得梁上燕子斜斜掠过。

里正家媳妇挎着笸箩来换酒糟,瞧见檐下新挂的柏木酒牌直咂嘴:"沈娘子这酒曲调得妙,前日拿去的糟子发面,蒸得馒头足有小儿拳头大。"

竹匾里晒着的酒曲块印着梅花痕,是小安拿捣蒜杵压的。

上午,霍祁从镇上沽酒铺回来,马背上驮着两袋江淮早稻米。

他卸下粮袋时,铠甲内衬掉出块靛蓝粗布——原是包着新买的栀子香蜜。

"药铺老秦说,这蜜能压酒里的涩。"他耳尖微红,分明是特意绕了三条街去买的。

申时落起细雨,酒窖里漫着微醺的暖意。

小安举着油灯照陶缸,看娘亲拿桑木棍搅动酒醅。

浮沫裹着米粒在琥珀色酒浆里沉浮,竟映出他晃动的倒影。

"像不像银河落进缸里?"孩子伸手去够漂浮的酒花,被阿萝笑着拍开。

"温度最要紧。"

沈芋试了试窖墙湿度,将系统奖励的桐油温度计贴在陶缸外壁,"头两天要暖着酒娘子,后三日得慢慢凉下来。"

霍祁在窖顶新铺的茅草簌簌作响,他正修补被夜猫挠破的通风口。

第七日开缸时,镇东头豆腐坊都闻得见香。

小安抱来描红用的砚台要装头酒,被阿萝用竹酒舀敲了手心:"小馋猫,这第一舀要敬杜康神。"

酒液入喉清冽,尾调却漫出栀子蜜的甜,惊得檐下麻雀都忘了啄食。

暮色里,沈芋在酒坛系红绳。

霍祁用烧红的铁签在坛肚烙下"安"字,烙痕恰似小儿酣睡的模样。

晚风掠过新熟的稻田,裹着酒香漫过矮墙,连晒场的石碾都浸在微醺的月色里。

清晨,沈芋掀开灶间的棉门帘,竹蒸笼里的热气扑上脸,混着新磨米粉的清甜。

小安趿拉着虎头鞋凑过来,鼻尖上还沾着昨夜掉的饭粒:“娘,今日蒸酒要放桂花吗?前儿捡的花瓣都晒干啦!”

霍祁蹲在院角劈柴,劈开槐木的脆响惊飞了墙根的麻雀。

他新做的榆木酒架上摆满了陶坛,坛口蒙的棉布里渗出淡淡酒气,像春夜落在瓦上的细雨。

“先蒸糯米酒。”沈芋往陶盆里倒温水化酒曲,指尖搅出细小的漩涡,“上回换的苏州酒曲该使了,听说酿出来的酒能照见人影。”

小安趴在井沿看娘淘米,水珠从竹簸箕缝里漏下,在青石板上砸出星星点点。

霍祁擦着汗进来,肩上搭的粗布手巾沾着新劈的槐木香:“前街李叔送了两斤板栗,说蒸在酒饭里格外香。”

他袖口还别着朵沾露的野茉莉,是路过溪边顺手摘的。

巳时三刻,木甑在灶上咕嘟作响。

沈芋揭开甑盖,蒸腾的热气里浮着碎金似的板栗粒,糯米油润得能反光。

小安踮脚去够甑边的饭粒,被霍祁笑着拎到长凳上:“小醉鬼,等酒成了让你舔舔甑底。”

阿萝抱着新晒的稻草进来铺酒窖,草香混着墙根苔藓的潮气,衬得陶缸里的酒醅愈发安静。

沈芋将拌好曲的糯米饭轻轻拨进缸,指尖掠过缸壁上小安刻的歪歪扭扭“酒”字——那是他去年用树枝划的。

“这次封缸用荷花瓣。”她往饭面上铺层新鲜荷瓣,青白相间的颜色晃得小安直揉眼睛,“前儿在淀山湖采的,晾了三日刚好。”

霍祁倚着窖门看妻子忙活,腰间牛皮酒袋蹭着缸沿发出轻响。

那是他用攒了三个月的皮料换的,袋口绣着沈芋随手画的酒葫芦,针脚歪歪扭扭却格外紧实。

“后日集上有卖松木甑的。”他忽然开口,耳尖微微发红,“听卖酒曲的老周说,松木蒸酒有股子清香气。”

酉时落了阵雨,沈芋坐在屋檐下缝酒旗。

粗麻布被雨水洗得发白,她拿朱笔在上面描“沈记酒坊”四个字,笔锋扫过“酒”字时,墨点溅在裙角像朵小花开。

小安蹲在脚边玩泥巴,团了个歪歪扭扭的“酒坛”,坛口还插着根狗尾草当酒提。

第七日开缸时,满院都是清甜的米香。

小安举着陶碗跑得跌跌撞撞,碗沿沾着的荷花瓣晃进酒里,像飘着片小月亮。

霍祁用竹勺舀起第一碗酒,琥珀色的液体里浮着细碎的桂花,映得他眼角的笑纹都柔了:

“给小安尝半口,剩下的埋在桂花树下,等他娶媳妇时再挖。”

暮色漫过青瓦,沈芋往新封的酒坛上贴红纸。

霍祁抱着小安在院角栽葡萄藤,孩子手里攥着酒坛封口的荷叶,正认真地给藤蔓“喂酒”。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惊起归巢的燕子,却惊不散檐下悬着的酒旗——

那抹朱红在晚风里轻轻晃,像极了沈芋初次见霍祁时,他腰间悬的那枚辣椒荷包。

“明日去镇上换酒坛。”

沈芋拍了拍手上的浆糊,指尖还沾着荷香,“王婶说她娘家侄儿在通州开酒楼,想进咱们的桂花酿。”

小安闻言眼睛发亮,抱着酒坛不肯撒手:“我的泥巴酒坛也能卖吗?说不定能换个会酿酒的小泥人!”

霍祁笑着接过酒坛,指腹蹭过坛口的荷花瓣。

墙角的蟋蟀开始弹琴,天上的星星落进盛酒的木盆里,晃出细碎的光。

他看着妻子在灶台边擦手,银镯与陶缸相碰发出清响,忽然想起那年在淀山湖撑船,她摘荷花时不小心掉进水里,湿发上沾的花瓣,就和此刻酒里的一模一样。

这人间的烟火与酒香,原是最寻常的日子酿成的蜜,藏在每粒糯米里,每片荷花瓣间,等着被岁月轻轻启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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