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可疑的人
张国维收到信只比朝廷的旨意晚一些,彼时,他正同吏部文选司主事侯峒曾说话,说的还是南直隶那桩京债案子。
徽州这案子闹得挺大,事发后,张国维也命人去苏州府、杭州府等京债发行比较多的州府敲了警钟,好在这几州的知州多是事必躬亲之人,每隔几日便要亲自过问,免得出了什么问题。
早先的确发现了违规的案子,在他们严令之下,底下的人就算要耍些手段,也不敢过分张扬,大多还是守着规矩的。
侯峒曾去了歙县帮了几日,直到今儿一早才下了船,入城之后直奔府衙,同张国维说了徽州调查的结果。
张国维闻言徽州那几个知县及其典吏、主簿等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伪造账目、房契、地契等将京债放出去,就为了收好处,另外,也是为了政绩好看。
可纸包不住火,他们怎么就没想到,终有一日这件事会捅破了天呢?
“当时那人是来过南京,说要状告徽州府歙县县令,下官命人去歙县查了,可回来的人说没问题,小官也就没在意。”侯峒曾叹了一声,“是下官没有上心,此事,下官也有罪责。”
张国维朝他摆了摆手,“陛下没有追究南京的责任,也是怕追究起来牵涉过大,今后你得警醒着些,你侄儿今年科考,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
“下官知道,往后再也不敢了!”侯峒曾垂首道。
张国维便是在这个时候收到了朝廷的文书和来信,他没有挥退侯峒曾,直接打开了看。
“你看,陛下这就已经有了人选了!”朝廷旨意安排史可法、夏允彝等人去徽州赴任,也是担心徽州没人治理,于民生有碍。
“你去处理下,得赶紧通知他们。”张国维将文书递给侯峒曾,吏部的事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是,下官这便去!”侯峒曾刚准备离开,却又听张国维开口叫住他,停了脚步问道:“张尚书还有何事?”
此刻,只见张国维眉头紧蹙,额头的川字纹深得可以夹死只苍蝇,又见他手中拿的不是朝廷文书,而是私人书信,不免好奇。
是京师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也很少见张尚书如此犯愁了!
张国维放下书信后朝侯峒曾问道:“你可有记得,夏允彝同史可法是何时提的丁忧?”
“夏知县下官倒是记得,他当初政绩很是亮眼,且在长乐县也待了五年,期满后总该换个地方,或者升一升了,不过后来因为丁忧...丁忧期应当也是满了的,此前下官还同人说过,怎么期满了也不见他提交文书...”
侯峒曾皱着眉头想了想,“至于史御史,不归南直隶管。”
“那就不管史可法,单说夏允彝,当真没有收到过他的文书?”张国维着急问道:“还是提交了或许忘了?”
“这如何能够?”侯峒曾立即摇头,“若彝仲(夏允彝的字)提交过文书,下官定然记得,的确没有看到过!”
侯家同夏家是至交,又是姻亲,夏家的女儿夏淑吉可是嫁给了自己侄儿侯玄洵,虽然侄儿因病早逝,但夏淑吉始终在侯家侍奉老人,对亡夫很是怀念。
夏允彝丁忧是回了松江华亭县的,在其母墓旁结了个草庐,也不同人来往,这两件虽甚少见面,但交情还在。
“你也没收到过他的书信?”张国维问道。
“没...”说到这儿,侯峒曾也觉奇怪,若是他递交了文书没有回应,怎么都应该写信来问自己,可自己同样没有收到他的书信,本来还想着空了问一声,时间久了琐事又多,倒也忘了。
张国维点了点头,有了侯峒曾这话,郑三俊就不会有事,可从郑三俊的信中,却能知道夏允彝应当是提交的,但不知为何南京这边却是没有收到。
“你回户房之后不要声张,先在档案库中找一找,探探其他人的口风。”
对于夏允彝,他们也只要对个说辞,说“吏部已经知晓”、或者说“没有空缺,还得再等”,他们也不会去问个明白,像他这种人,一是不会要去麻烦人,尤其是在吏部当差的侯峒曾,免得被人知晓后说个攀附。
二来,他心思也直,若是府衙这边的人传话给他,他定然是一百个相信的。
而张国维觉得这件事还是下面人的问题,如果有人故意瞒下了这份文书,只要朝廷不刻意提起,也不会有人去问。
不过很不巧的是,皇帝当真过问了。
侯峒曾点头,满怀了心事退了出去,张国维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突然想起高文采不是在徽州吗?也不知让他来帮个忙是否可行。
张国维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当即摊开纸墨写了起来,最后请求他看在从前一起照看过柳妃的份上,可否调查清楚后,再将此事禀报陛下。
写完,张国维吹干了墨迹,又思虑了半晌,还是下了决心,将信纸放入信封,用火漆封好后命人送去歙县。
侯峒曾谨记张国维的话,回了户房长吁短叹了一阵,其他人见此便问他是否在张尚书那儿吃了挂落。
“不算挂落,终究我也有错,眼下好了,陛下震怒,徽州唐知州都被撸了官职,其余几个知县全部革职查办,可府衙不能没人管,朝廷直接安排了人来。”
“安排了谁?”这些人也是一脸八卦模样,放下手头的事兴致勃勃看向侯峒曾。
侯峒曾把张国维给他的文书放在桌上,“知州任命原监察御史史可法,歙县县令任命原长乐知县夏允彝...”
说这话的时候,侯峒曾紧盯着这几人的神色,不放过他们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果真,在其中一个考功的脸上抓到一丝不自然。
侯峒曾不动声色,磨了墨取笔,一边说道:“这便要写告身文书,好让他们赶紧赴任,不要误了朝廷大事!”
几人纷纷点头,唏嘘了几句官场险恶,而后回到自己桌旁,继续手中政务。
只那考功,回去后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拿着笔却迟迟没有落在纸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突然“哎哟”一声,“昨晚用了些凉的,这肚子便有些受不住,我得去趟茅房!”
说罢,他便捂着肚子小跑了出去,侯峒曾见此,放下笔起身站在门口朝外看去,见他身影哪里是去茅房,直接就是奔着大门口去的。
不过片刻后就回了来,估计是着人传话去了。
这日下了值,侯峒曾率先离开了户房,不过他没有走,而是隐在角落盯着考功动作。
其余人陆陆续续离开了衙门,只有他一个还在屋中,当天色擦黑之际,屋中豆子般烛火燃起,而后四处游动,最后定格在户房靠南边墙壁旁。
侯峒曾知道,那里放着些旧档,等闲不会去那里翻动,看来是将彝仲的文书放在那一堆了。
侯峒曾刚要上前堵人,身后就被一双手拽在了原地,“打草惊蛇吗?让他去!”
侯峒曾转头看去,却见是高文采,一时讶异,就算张尚书用飞的,高同知也不会这么快就能从歙县赶来啊!
等考功拿着文书离开后,他二人才从角落里出来,只见屋檐处一黑影闪过,侯峒曾知道,锦衣卫已经缀了上去。
“高同知怎么来得这么快?”侯峒曾跟着高文采的脚步朝府衙偏厅中走去,跨入门槛后,又见张国维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正是巧了,高同知今日正好来南京办事,”张国维见侯峒曾满脸疑惑,笑着解释了一句,不过并未具体说是什么,说完,又朝高文采拱了拱手道:“多谢高同知相助!”
“想来陛就算没有知晓全部实情,也会让锦衣卫来查,我帮不帮的,也没多大区别。”高文采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查案的人先一步回京师了,这是那典吏口供,侯主事瞧一眼,若没问题,按个印鉴便好!”
侯峒曾忙接过,这典吏是自己带去歙县的,口供里有提到自己,不过说的也都是高同知他们知晓的事,并无大碍,侯峒曾看完点头,“没有问题,事情便是如此。”说罢,他痛快拿出印鉴按在口供上,而后将口供恭敬递还给高文采。
高文采瞧了一眼,重新收了起来,“我还得在南京几日,这件事我会查的,你们就等我消息吧,别乱动反而坏事!”高文采放下腿,拍了拍衣袍就离开了府衙。
“行了,你也回吧!”张国维见高文采离开后朝侯峒曾挥了挥手,“明日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别叫人看出点什么来!”
侯峒曾行了一礼,有锦衣卫插手此事,他心里头一轻松,点头应下后便回了自己府中去。
这件事,想来不出几日就能有个结果了,也不知考功背后到底是哪个,能叫他有这么大胆子,胆敢扣下朝廷命官的起复文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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