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道心


后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混杂着秦氏的尖叫哭嚎,那声音里既有恐惧,又有不甘,像极了道观后山被困的夜枭。

慕容浅曾见过它撞向月光的模样,以为那是对自由的向往,后来才知道,它不过是被蛛网缠住了爪子。

就像秦氏,以为抓住了侯府主母的位子,便能握住永恒的权势,却不知自己早已沦为欲望的囚徒。

“浅丫头。”老夫人的呼唤打断她的思绪。

慕容浅转身时,看见慕容延正用帕子擦拭老夫人额角的冷汗,动作轻柔得仿佛当年在芷兰院照顾病重的江语嫣。

可她知道,这温情背后藏着怎样的算计——就像道观里的香火,看着袅袅绕梁,实则是香灰迷了众人的眼。

慕容浅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见魂魄的场景:它们或哭或笑,执着于生前未竟的执念,却不知往生路上最该放下的,便是这副臭皮囊里的贪嗔痴。

江语嫣的虚影能凝成实质,何尝不是因心中有憾?

可执念越深,越难入轮回,就像江语嫣和小婵,用了十年,才在慕容浅的道法中寻得一丝解脱。

“侯爷可还记得,”她望着慕容延鬓角的白发,忽然开口,“母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慕容延的手猛地顿住,眼中闪过慌乱。

“她说‘阿浅,莫学母亲’。”

她是要原身看透这虚妄的情劫,莫做困在侯府的金丝雀。

“浅丫头,你母亲那时已病得糊涂了……”

老夫人欲言又止,慕容延则别过脸去,望着角落烛火出神。

慕容浅不再说话,她知道,他们终究不懂。

就像秦氏不懂江语嫣为何不愿争宠,就像慕容延不懂江语嫣为何宁愿病死也不愿用娘家权势施压。

世人被酒色财气所惑,看不透,堪不破。

在她眼里,侯府的恩怨情仇不过是道场中的试炼,就像道观后山的荆棘路,走过了才知,那些扎人的刺,皆是通向大道的指引。

晨钟响起时,她将画像收入檀香木箱,箱底压着的《道德经》扉页上,用朱砂写着“致虚极,守静笃”六个字。

所谓大道,不在深山古观,不在青灯黄卷,而在看透情执后的自在心间。

次日申时,芷兰院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慕容浅看书的手一顿,听到来人急促的呼吸声。

“浅浅,兄长来迟了。”

她抬头看去,只见远门处站着一个拄着双拐的年轻人。

他立在梅树下,虽拄着拐,脊背却挺的笔直,像棵被雪压弯却不肯折断的青竹。

可是他的眼眸却敛着锋芒,像沉在深潭中的剑,虽不露声色,却藏不住锐意。

慕容烨看着妹妹,眼眶发热。

后面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书童,上前来想要搀扶慕容烨,一边急道,“浅小姐不要怪大公子,马车坏在路上,大公子拄着拐走了一夜赶回来……”

“谁准你擅自回京的!”

慕容延听到小厮的通报,急匆匆的赶来。

“离秋闱只剩三个月,你跑回来做什么?”

慕容烨抬头,脸上带着与慕容浅如出一辙的清冷淡漠,“母亲忌日,身为儿子难道不该回来祭拜吗?还是说在父亲眼里,只有考取功名的儿子才配尽孝?”

慕容浅感受到心口传来一阵隐痛,那是原身的残魂在哭泣。

十年前,原身被赶出侯府的时候,就听见大哥慕容烨在书房外磕头的声响。

年仅十岁的慕容烨彼时只是个身量未足的少年,跪在慕容烨的书房外,头一下一下的撞在青石板上。

“求父亲留下妹妹!求父亲留下妹妹!”

一声声泣血的呼喊,换来的只是冰冷的紧闭的书房门。

慕容烨的身形踉跄了一下,依着书童的胳膊才站直了没有倒下。

慕容延皱眉看向他的腿,眼里都是嫌弃。

侯府的嫡子,本该是多么尊贵,怎会是如此病弱不堪还残疾的模样,真是丢人。

“你明知道自己有腿疾,还故意连夜行走,现在站都站不稳,若是被外面的人看到,会如何议论侯府和为父?”

慕容浅目露讥诮,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慕容延心中最在乎的仍然是那虚妄的侯府名望。

她衣袖一拂,院中竹椅倏忽移到慕容烨身边,书童连忙扶着慕容烨坐下。

慕容烨眼神受伤,紧盯着慕容延,“我的腿如何致残,难道父亲不记得了吗?当年我在您书房外跪了一夜,生生冻坏了膝盖,却只换来您的训斥。”

慕容延脸色发白,像是被人撕开了陈年的伤口,“我哪知道你身体如此虚弱,只是跪了一夜而已。”

他越说越心虚,不由得低吼,“后来我不是给你请了太医诊治吗?”

慕容烨冷笑,“父亲难道不知道,太医院的人收了秦氏的银子?父亲不会真的以为,她会真的为我好好医治吧?”

他掀开衣摆,撸起裤腿,露出膝盖处狰狞的旧疤,“这道伤是用掺了毒的金创药敷出来的,非但不会好,伤口还会越烂越深,您闻闻,现在还带着一股子腐败味。”

慕容延盯着那处疤痕,踉跄着扶住院门。

是了,秦氏曾经说过,慕容烨双腿致残是天意,以后侯府就由她的儿子慕蓉南继承。

他张嘴想解释,却只看到儿子冰冷的眼神,那个曾经骑在他的肩头背诵《三字经》的孩童,已经成长为阴郁的青年,变成了眼中带刺的复仇者。

“侯爷若是无事便请回吧,我与兄长许久未见,想多说些体己话。”

随着慕容浅冷淡话语,芷兰院的大门轰然在慕容延眼前关闭。

待慕容延的脚步声踉跄着离去,慕容烨才转身看向慕容浅。

“浅浅,昨日的祭典上母亲显魂……她是不是怪我没护住你?”

他的眼底泛起泪意,望向灵堂方向,“母亲不在了,我本该像母亲一样护住你,可都怪我没本事……”

慕容浅止住他的话,“不必自责,兄长当时只不过十岁。”

她上下打量慕容烨的腿,忽道,“我观你足三阴经,气路虽滞,却未完全闭塞。”

慕容烨还没说什么,书童先大喜,“浅小姐,你的意思是,大少爷的腿还有的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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