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同乘
他指尖叩响轮椅扶手的机关，青铜兽首口中弹出一卷羊皮地图，展开后可见用朱砂标注的 “冰渊潭” 三字。
“此山有寒潭通着地脉，每逢阴雨便成冰雪地狱。” 慕容浅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标记，“马车是上不去了，接下来的路只能步行。”
她的目光落在裴子慕轮椅上的双腿处，“我独自上去吧，多谢王爷相送。”
裴子慕却先她一步，操纵轮椅下了马车，往前行驶了几步。
慕容浅这才注意到他的轮椅与寻常不同 —— 车架以精铁为骨，裹着层叠的檀木薄板，四只车轮边缘嵌着锯齿状的青铜片，却在外侧裹了软皮，既能咬入冰雪岩层，又不至于损伤路面。
“本王的轮椅乃是天工谷鲁大师打造，应付这种积雪的山路不在话下，姑娘不必担心。”
慕容浅还是踌躇，“王爷身份贵重，不必随我冒险……”
裴子慕一摆手，“难道本王是那种遇到危险就缩在后面，让老弱妇孺上前的人吗？还是姑娘觉得本王只会拖后腿，帮不上忙？”
“……山上风雪更烈。”慕容浅取出腰间的道家驱寒符，“王爷若要同行，需将此符贴在腿上。”
裴子慕接过符箓，指尖触碰到慕容浅指尖的温度，比符纸本身更烫些。
“得罪了。”慕容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裴子慕抬头，正见她指尖凝着玄力，轻轻按在符纸中央。
朱砂纹路骤然亮起，如同一道细小的火焰，顺着他的掌心爬向膝盖。
寒意最盛的右腿首先传来暖意，那暖流不像寻常炭火的灼烫，倒像是春日溪水解冻时，第一缕阳光渗入冰层的温柔。
裴子慕下意识摩挲着轮椅扶手的兽首衔环，忽然感觉僵冷的经脉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 那是被冰雪封冻了十年的知觉，正顺着符纸的热力，一点点苏醒。
“如何？” 慕容浅的指尖离开符纸。
裴子慕望着她专注的神情，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冷宫生了冻疮，老太妃采来艾草给他泡澡的往事。
暖流爬上大腿时，他竟有些眩晕，分不清是道力的作用，还是因为眼前人。
“筋脉通了许多。”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原来姑娘的符咒，比太医院的药汤更管用。”
慕容浅收回手，“符箓需配合心性。王爷若心有杂念，效力便要折损三分。”
裴子慕轻笑，指尖抚过符纸边缘的云纹：“本王此刻心中唯有一事。”
“哦？”
“盼姑娘早日采得雪参，好让本王见识见识，起死回生的仙术。”
慕容浅望着他腿上渐渐淡去的青紫色血管，忽然想起方才触到他肌肤时的触感。
那不是常年坐轮椅的人该有的僵硬，而是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紧实与温热。
她指尖的玄力余韵还在游走，竟在他足三里穴处探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内力波动。
裴子慕转动轮椅，车轮碾过雪地发出 “咯吱” 轻响：“时候不早了，姑娘该启程了。”
他抬手替她拢了拢披风，不经意间遮住了她探究的视线。
山风卷着雪粒子扑来，慕容浅望着裴子慕腿上的驱寒符在风中轻轻颤动，那抹朱砂红竟像极了他眼底偶尔闪过的锋芒。
暖流仍在他体内游走，顺着经脉直抵涌泉穴，而他的目光，始终追着她道袍上的太极纹，像追着一团永远触不到的火。
山道越往上越陡，积雪深处已达腰间。慕容浅施展出 “踏雪无痕” 步法，足尖点在雪面却不陷分毫。
裴子慕的轮椅紧随其后，链条在冰岩上擦出火星。
他按下轮椅扶手的机关。“咔嗒” 声响中，车架两侧弹出青铜链条，如灵蛇般缠上附近的松木。
他握住轮椅中央的雕花转盘，轻轻一旋 —— 整架轮椅竟如巨蟒般昂首，沿着山路缓缓攀升。
慕容浅回头时，正见他坐在悬空的轮椅上，玄色披风被山风扬起，宛如踏雪而行的神魔。
她忽然觉得，这山上的风雪再烈，也挡不住裴子慕前行的决心 —— 无论他是站着，还是坐着。
山风卷着雪花掠过，裴子慕的轮椅链条上结了层薄冰，却依然灵活如初。
慕容浅忽然明白，他的轮椅之所以能在冰雪中前行，不是因为机关精巧，而是因为每一道齿轮都浸透了 “不服输” 的执念。
就像他眼中永远藏着的，那道不肯熄灭的光。
行至一处冰瀑前，裴子慕的轮椅突然停住了。
冰瀑如同一面巨大的琉璃镜，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
慕容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只幼鹿陷在冰瀑下的陷阱里，四蹄被缠绕的藤蔓死死缠住，冰晶顺着它雪白的皮毛凝结成棱，像披着一身碎钻。
“这山上竟有雪鹿。”
五年前的隆冬，江南布政使王大人捕获一只雪鹿。
那鹿生得极美，浑身皮毛胜雪，眼瞳如琥珀凝光，额间初生的鹿茸分作三岔，正是古书中记载的 "瑞鹿献寿" 之兆。
王大人征调八百民夫，用暖轿抬着雪鹿上京，沿途搭建暖棚三十余座，每日以灵芝磨粉喂之，只为博皇上一笑。
雪鹿抵达皇宫那日，太和殿的铜鹤炉里焚着龙涎香。
皇上扶着案几勉强起身，望着丹墀下瑟缩的雪鹿。
"祥瑞现世，国泰民安。" 史官挥笔记录时，雪鹿忽然发出幼雏般的哀鸣，浑身雪白皮毛下渗出细密的血珠 —— 它被暖轿捂了整整三十日，皮肤早已溃烂。
三日后，雪鹿死在御花园的梅树下。
不出半月，皇上便一病不起，太医院诊脉时皆说 "龙气受损"，民间却传得沸沸扬扬：有人看见雪鹿的魂魄夜夜在宫墙上徘徊，更有游方道士断言 "祥瑞之血能治百病，皇上饮之可延年益寿"。
于是皇上颁下谕旨，悬赏黄金万两求雪鹿，言明需活物入贡，取其鹿血为药。
诏令一出，天下猎人大举进山，山林里一夜之间多出无数陷阱，铁夹上涂着诱鹿的香料，连千年古树都被砍来搭建捕兽网。
“冰瀑受不住力，姑娘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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