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祥瑞
寒潭冰面裂成不规则的碎镜，她的倒影在千万片冰晶中破碎又重组，宛如踏在银河之上。
三丈外的裴子慕握紧轮椅扶手，只见慕容浅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素白道袍在冰面上翻飞，恰似夜空中流动的星轨。
雪参近在咫尺，叶片上的冰针突然集体转向，如万箭齐发。慕容浅不慌不忙，双手结印，道力注入的刹那，掌心发出柔和的金光，将冰针的轨迹全部折射向空处。
冰针相撞的脆响中，她已踏过最后一块浮冰，站在湖心石旁，伸手触碰雪参顶端的冰魄。
雾气钻入鼻腔的刹那，慕容浅的指尖忽然触到柔软的道袍布料 。
不是成年后惯用的素白细纹，而是十一岁时那件袖口绣着云纹的浅蓝道袍。
她惊觉掌心变小，指甲缝里还沾着抄经时的朱砂渍，抬眼望去，寒潭竟化作了青山观后的桃林，花瓣落在道冠上，惊起一只停驻的蝴蝶。
十一岁的自己正背着木剑，随着师兄弟们一起下山历练，带队的是师叔元灭。
她的道袍洗得蓝中发白，而元灭的灰黑色道袍却像团浸透血污的破布，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一头杂乱的黑发随意束着，面容苍白消瘦，眼窝深陷，眼神里不时闪过阴鸷和疯狂。
“看好了，小丫头。” 缘灭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青石，带着说不出的刺耳，“妖就是妖，生来便该被斩。”
他抬手掷出一张符纸，正中前方树上的鸟巢，里面蜷着三只毛色翠绿的小鸟—— 竟是尚未化形的雀妖。
符纸燃起幽蓝火焰，小鸟的哀鸣戛然而止，羽毛被烧得卷曲，露出底下婴儿般的皮肤。
元灭的两个弟子影煞和冷轩发出哄笑，前者抛着手中的骷髅头法器，后者面无表情的把玩着匕首。
慕容浅握紧木剑，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见过观里的《降妖图录》，却从未想过活生生的妖会如此像人。
尤其是那只最小的雀妖，临死前望向她的眼神，竟像极了观里被欺负的小道童。
“发什么呆？难道还同情那些妖不成？” 缘灭见她目露不忍，不屑的冷哼，“本道父母全都死在妖手里，从此立誓要杀尽时间妖魔！你这个小丫头，若不是道观收留，只怕你早流落在外被妖开膛破肚了，此刻还敢心软？！”
慕容浅稚嫩的面容和冷静的眼神不符，她望着元灭“师叔，师父曾说过，仇恨会蒙蔽道心……”
元灭冷笑：“道心？！你师父他当然说得轻松！他父母死于战乱，没见过妖爪撕开凡人喉咙的模样！”
他扯开道袍衣领，露出心口狰狞的爪痕。
“这道疤不是妖抓的，是我用匕首剜出来的！每剜一刀我就念一句‘杀妖’。”元灭森然一笑，“这疤时刻提醒我不能手软！”
夜宿破庙时，元灭用枯枝在地上画出阴阳鱼，却将阴鱼部分全部涂成血色，教导众弟子：“看见没？这世道本就不公！仙人坐享香火，凡人被妖欺凌，而我们……”
他的指尖戳向阳鱼中心，“唯有杀尽天下妖，才能让天道睁眼！”
冷轩往火里添了根湿柴，浓烟顿时呛得慕容浅咳嗽。
影煞抛着不知从哪来的玉佩，忽然开口：“师傅说得对，上月那只兔子精，若不是你剜了她的心，那书生早该进棺材了。”
“心？” 缘灭突然露出狰狞的笑，从怀里掏出个陶罐，里面装着半颗腐烂的心脏。
“你们记住，妖最擅长扮演无辜，就像那兔妖，口口声声是为了报答书生的救命之恩，才化形陪伴，可是被我遇见就一定要戳穿她，岂能任由她蒙蔽无知的凡人？”
第三日途经竹林时，元灭忽然停步。
他的瞳孔映着前方的红衣女子，那女子正抱着孩子哄睡，发间插着的玉簪却在阳光下显出狐尾形状。
“有妖！” 影煞怪叫着甩出铁链，女子惊觉转身，怀里的孩子哇哇大哭。
“求你们了，我从未害过人！” 狐妖跪地求饶。
元灭却狞笑着举起桃木剑：“留着你，迟早要成祸患！”
剑光闪过，狐妖的手臂被斩落，鲜血溅在慕容浅道袍上，染出狰狞的花。
“她有孩子！” 慕容浅终于喊出声，却被冷轩一把按住。
元灭的剑尖抵住狐妖咽喉，忽然转头看向她：“你可怜她？那我父母被妖害死时，谁可怜我？”
他手腕翻转，狐妖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球还在转动，望向不远处号啕大哭的孩子。
慕容浅的木剑 “当啷” 落地，她看见元灭提剑挖出狐妖的妖丹，看见影煞踢开孩子伸出的小手，看见冷轩用匕首挑开狐妖的包裹 —— 里面有几样法器。
月光穿过竹林，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鬼。
狐妖的鲜血在雪地上蜿蜒成河，幼童蜷缩在襁褓中哇哇大哭。
元灭的斩妖剑滴着血，剑尖挑起幼童的襁褓，露出那张沾满泪痕的小脸 —— 分明是人的模样。
慕容浅疾步上前，张开双臂护住幼童，“师叔，他才这么小！连妖丹都未凝结，你也要杀？！”
元灭阴鸷冷笑，“妖分什么大小，都该杀！”
他剑尖指着幼童眼尾红点，“看见这印记没？但凡妖类血脉，必有妖纹显现！留他一命，就是给天下人埋一颗煞星！”
慕容浅指尖凝出玄力，金光与剑势相撞，“可他现在只是个孩子！从未做过恶，师叔为何不能留他一命，尝试渡化？”
元灭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哈哈大笑 ，“渡化？等他长出獠牙，第一个咬断的就是你的喉咙，你可知观里那些‘被渡化’的妖，有多少半夜破戒杀人？”
“今日不杀他，来日他必杀你！这才是天道 ——弱肉强食！”
影煞在旁边怪笑，“师傅，咱们炼的三阴丹正缺一味妖童内丹，快些杀了取丹吧！”
元灭伸手要来抓襁褓，慕容浅道袍鼓起如帆，将襁褓卷至身后，“道心是渡人，不是滥杀！师叔你口口声声除魔卫道，却比妖魔更嗜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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