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论道
暮春的风卷着海棠残瓣扑进雕花窗棂,慕容浅望着慕容笙青灰的脸色,忽然轻笑出声,这笑声清泠如檐角风铃,却刺得慕容笙浑身一颤。
“笙妹妹可知为何你费尽心思,却总落人下?” 慕容浅广袖轻拂,案上未干的幻水痕迹泛起涟漪,“《战国策》有云,‘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可你争的不过是侯府后院巴掌大的地方,不过是些蜗角虚名。”
慕容笙踉跄着扶住案几,东珠流苏剧烈摇晃:“你……你不过是个被丢去道观的野丫头,懂什么侯府规矩!”
“规矩?” 慕容浅眼中闪过一丝怜悯,目光看向虚空,仿佛看见了蜿蜒的江河图卷,“你困在侯府的四方天地里,以为这就是整个世界。可你见过大漠孤烟直上云霄的壮阔吗?见过江南烟雨染绿十里长堤的柔美吗?知道雪域高原上,星辰仿佛触手可及的震撼吗?”
她忽然逼近,声音虽轻却字字如锤:“你偷诗、使诈,不过是想在这后院里争一口所谓的‘体面’。可这体面,不过是他人施舍的金丝雀笼。你就像井底之蛙,守着巴掌大的天,还以为那就是永恒。”
慕容笙涨红着脸尖叫:“住口!女子就该守好本分,相夫教子,你这是疯言疯语……”
“相夫教子便是本分?” 慕容浅冷笑打断,“班昭著《女诫》,却也著《汉书》;冼夫人保境安民,不让须眉。真正的本分,从来不是画地为牢!你以为靠些小伎俩就能压过旁人,殊不知,你争的那些虚名,在广阔天地间,连一粒沙尘都算不上。”
英国公夫人震惊得差点打翻手中茶盏,而秦芸捏着折扇的指节发白,目光在慕容浅与慕容笙之间来回游移。
花厅内贵女们面面相觑,此等言论实在是出乎她们的意料之外。
窦娇娇攥着护甲的指尖深深陷进掌心,绣着并蒂莲的绢帕被揉得发皱。
慕容浅勾勒的山河虚影还在眼前晃动,那些她只在《舆地志》残页上见过的地名,此刻竟化作流动的画卷,刺痛着她的双眼。
从小她便知道,昌平郡主的身份是荣耀,也是枷锁。
每日卯时晨起习女红,未时学音律,戌时背《内则》,连赏花游园都要按着规矩步步慢行。
“女子本就该安于内宅!” 窦娇娇突然出声反驳,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礼记》有云‘男女有别,男不言内,女不言外’,若都如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成何体统?” 她刻意抬高下巴,却不敢直视慕容浅眼底的星光,生怕那光芒照见自己心底隐秘的渴望。
她曾无数次对着宫墙之外的流云发呆,幻想能像话本里的侠女般纵马江湖。
韩国夫人的女儿捏着团扇的手也在微微发抖,自小母亲便告诉她,名门闺秀的一生早已写好。
十六岁议亲,十八岁出阁,生儿育女,操持中馈,将家族荣耀延续下去。
此刻慕容浅的话却像把利刃,剖开了这看似华贵的锦缎,露出底下千疮百孔的真相。
“我们生来便肩负家族兴衰,岂能任性妄为?” 她强作镇定,声音却透着虚张声势的生硬,“你以为行走万里河山是潇洒,不过是不知人间疾苦的痴人说梦!”
满堂贵女中,有人悄悄将袖中藏了三年的《徐霞客游记》又往里塞了塞 —— 那是兄长从江南带回的禁书,她每次翻看都要躲在阁楼最深处,看完后又愧疚得整夜难眠。
有人想起及笄那年,父亲指着婚书说 “这都是为你好” 时,自己心里涌起的那股绝望。
可此刻,她们只能用更激烈的言辞维护着既定的一切,因为一旦承认慕容浅说得对,便意味着否定自己过去十几年的人生。
“你不过是被道观养大的野丫头,不知规矩为何物!” 不知谁喊出这句话,引发一片附和。
她们的声音越来越高,仿佛这样就能盖过心底那些蠢蠢欲动的念头。
窦娇娇望着众人涨红的脸,突然意识到,她们维护的何止是闺阁规矩,更是摇摇欲坠的精神支柱 。
只有拼命证明深宅大院里的人生是正确的,才能让她们继续心安理得地困在这金丝笼中。
窦娇娇深吸一口气,这位昌平郡主鬓边的红宝步摇晃出刺目光芒,“你真是好大的口气!难不成读了几本道家典籍,便敢轻贱闺阁教养?《女诫》有训‘谦让恭敬,先人后己’,倒是你这满口河山的做派,才叫不知安分!”
“安分?” 慕容浅唇角勾起讥诮弧度,广袖拂过案上未干的水痕,“班昭作《女诫》时,可曾想过后世女子将‘安分’作牢笼?谢道韫能咏絮,李清照敢言‘生当作人杰’,难道也是不安分?”
她忽然抬手指向窗外被风掀起的云幕,“你们看那流云,被困在四角天空便成雨,若破出樊笼,自可揽日月星辰。”
满堂哗然中,韩国夫人紧紧拉住女儿的手,安抚她颤抖的肩头:“大姑娘的言论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女子当以三从四德为本,你这番说辞,莫不是要惑乱人心?”
“三从四德是枷锁,而非天道。” 慕容浅踏前半步,玄色裙摆扫过满地狼藉,“为何女子就该困于绣楼?难道天生丽质,便只能用来取悦他人?难道聪慧灵秀,就该埋没于脂粉之间?”
“我曾在道观听闻,岭南有位渔家女,驾船出海,绘制海图,让无数商船避开暗礁;塞北有位女将军,披甲执锐,镇守边关十载,令敌寇闻风丧胆。谁说女子只能困于庭院,相夫教子?”
秦芸猛地拍案而起,镯子撞出脆响:“你不过是在道观野惯了!没了侯府庇护,你连出城的路找不到,谈何行走万里?”
“正因为深知自己的局限,才更要破局。” 慕容浅指尖凝出微光,在虚空中勾勒出山河轮廓,“我虽无缚鸡之力,但能以术法观天下;诸位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却甘愿画地为牢。究竟是谁短视,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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