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1章
皇室额外送来的补给并不是什么珍惜炼金材料,也不是什么战略物资,只是一批吃穿用度。
清单上列着腌制好的熏肉、风干的香肠、密封在陶罐里的果酱,以及用蜡封口的奶酪。
这些食物看似寻常,却无一不是经过精心处理的——熏肉选用上等的北境野猪肉,用海盐和雪松木屑慢火熏制,咸香中带着一丝清冽的木香;香肠则是宫廷御厨的秘方,内里混合了香料和少许蜂蜜,既能佐餐,也能单独食用;果酱的玻璃罐上贴着标签,标注着“盛夏果园”的字样,那是女皇私人庄园的产物,这个庄园是皇室来到北境之后由宫廷法师们配合炼金术士搭建,专供皇室享用。
衣物则是厚实的毛皮大衣、防风斗篷和加绒的皮靴,每一件都是来自于皇室御用裁缝的精心制作。
大衣内衬缝着细密的银线,既能保暖,又能在极寒中防止静电;斗篷的领口别着一枚不起眼的铜扣,轻轻一按便能展开一层轻薄的金属丝网,抵御突如其来的风雪;皮靴的鞋底加了一层炼金处理过的软木,既轻盈又防滑。
就连针脚都藏得极好,摸上去光滑平整,显然是为了避免在长途跋涉中磨损。
显然,比起其他来,安妮女皇更关心的是珀菲科特的生活。
这些物资虽然看起来普通,却都是精心挑选过的——肉食经过盐渍和烟熏,能存放数月不腐;果酱和蜜饯封存在玻璃罐中,避免变质;就连茶叶和咖啡也特意用锡罐封装,内里还垫了一层防潮的炼金纤维,确保不会受潮或者其他原因损坏。
除了食物和衣物,还有成套的银制餐具、便携的折叠桌椅,甚至包括一整套小巧的梳妆用具。
银叉的柄上刻着细小的雪花纹样,折叠桌椅的关节处用软皮包裹,避免在颠簸中发出噪音;梳妆盒里除了象牙梳和镜子,还附了一小瓶精油,是珀菲科特早年常用的安神香料。
每一样都考虑到长途运输的损耗,确保送到珀菲科特手中时仍能完好如初。
毕竟他们是运过来给珀菲科特的,如果运一些不容易保存的东西,那可能还没到地方就已经烂完了。
清单末尾还附了注意事项,标明哪些箱子需要定期通风,哪些必须避光存放。
熏肉和奶酪的箱子要用干草隔开,避免挤压;茶叶和咖啡的锡罐不能靠近高温,否则封口的蜡会融化;就连梳妆盒也标注了“轻拿轻放”的字样。
显然,女皇连运输细节都考虑周全了。
虽说现在整个世界都冷的跟个大冰窖一样,但有一些东西热了容易坏,冷了它也一样容易坏。
比如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即便在低温下也会冻伤腐烂,所以清单上取而代之的是脱水蔬菜和干制菌菇,既轻便又耐储存。
蔬菜被切成薄片,烘干后压成块状,只需热水一泡便能恢复几分鲜嫩;菌菇则是选自北境森林的特产,晒干后香味反而更加浓郁,适合炖汤或煮粥。
审视着手中的清单,珀菲科特微微颔首:“你们从北境千里迢迢运这些东西过来,倒是一路上辛苦了。”
舰长挺直腰板,右手抚胸行了一礼:“为帝国服务,为摄政服务!”
他的语气铿锵有力,但随即又露出了些许谄媚的笑容,补充道:“和摄政大人您为帝国所做的一切相比,下官只是做了微不足道的一些小事。”
珀菲科特的目光在清单上停留了片刻,指尖轻轻摩挲过“锡兰红茶”那一行字,最终合上纸页,淡淡道:“东西既然送到了,就按清单入库吧。”
她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紧绷的眉头却稍稍舒展了些许。
——
浮空舰上的仓库内,舰长带着谄媚的笑容退下后,仓库的门被轻轻合上,四周陷入短暂的寂静。
珀菲科特独自站在堆积如山的木箱前,指尖仍无意识地捏着那份清单,纸张的边缘因她的力道微微发皱。
“真是多此一举。”
她本应感到不耐——帝国正值存亡之秋,极寒肆虐,各殖民地蠢蠢欲动,帝国外部还有旧日诸神的威胁,而女皇却耗费运力送来这些无关紧要的衣食住行?
可当她掀开一只标着“御寒衣物”字样的木箱,指尖触到斗篷内衬细腻的银线时,她却又感受到了久违的关心与温暖。
斗篷的针脚细密整齐,与她多年前在朗顿时收到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
那时她还只是个没有爵位的男爵家的孤女,而如今……珀菲科特低垂下了眼眸,掩盖了那一瞬的恍惚。
“安妮阿姨……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切实际。”
珀菲科特口中吐出的是对安妮女皇嘲讽式的评价,只是在这嘲讽的背后,是对安妮女皇对她关心的感动。
她逐一检查物资:熏肉的雪松木香清冽干燥,果酱罐上的标签墨迹簇新,显然是临时加急准备的;茶叶锡罐的密封工艺用了皇室专利的炼金涂层,绝非仓促之作。
这些细节叠加在一起,形成一种近乎固执的周全——仿佛女皇在无声地宣告:即便世界崩毁,她仍坚持将这些琐碎的关怀塞进每一寸缝隙里。
这一切,就好像当年,她的父母因为炼金实验去世,整个家族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安妮阿姨以母亲旧友的身份闯入她的生活。
那时的安妮还是皇室长公主,却总在军务会议结束后匆匆赶来布兰德利斯庄园,只为关心当时失去了双亲的珀菲科特。
她试图以皇室的名义对珀菲科特进行收养,为的就是能够名正言顺地照顾这个刚刚失去所有亲人的孩子。
然而当时的珀菲科特拒绝了来自周围所有人的关心,她像只受伤的幼兽般将自己封闭在布兰德利斯庄园里。
除了老管家福斯特之外,她甚至遣散了所有仆人,让偌大的庄园在风雪中沉默。
有次安妮送来新裁的冬衣,第二天就被珀菲科特退回,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我不需要施舍”。
但这却并不能阻止安妮女皇对她的关心。这位当时正忙于平定沙漠王国叛乱的皇室长公主,会在军帐里就着摇曳的煤油灯给珀菲科特写信。
每周一封,每一封都充满了对珀菲科特的关心和问候。
然而当时的珀菲科特却总是保持着礼貌的疏离,并不想接受来自安妮女皇的关怀。
然而事实上,如果不是安妮女皇的暗中庇护,珀菲科特不过是一个未成年的孤女,根本守不住布兰德利斯家族的爵位与家产。
那些虎视眈眈的远亲们不会知道,他们每次向议会提出的继承权申诉,最终都会出现在安妮的书桌上;也不会明白为何税务官突然开始严查他们名下的产业。
就像冬夜里看不见的暖流,安妮的庇护始终在暗处流淌。
珀菲科特也是后来才明白过来,虽然她找上了某位公爵寻求庇护,那位公爵也确实为她提供了庇护。
但转念一想,当其他贵族少女的父兄都需要引荐才能获得觐见机会时,为何她就能够如此轻易的见到公爵并得到他的保护?
仅仅只是因为珀菲科特送出的礼物?不不,以她当时的身份,甚至连公爵宴会的请柬都搞不到。
那封烫金请柬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妙,就在她受到了贵族议会的刁难,并急需帮助的关键时刻。
但她偏偏只是以男爵家的小姐的身份代表布兰德利斯家族出现在了公爵的宴会上,没有受到任何刁难,还顺利送出了自己的礼物。
宴会上那些贵族千金们窃窃私语,不明白为何公爵会特意为这个普通的男爵家的孤女停下脚步。
当珀菲科特满怀信心向公爵展示自己的炼金人偶的时候,她并没有看见二楼回廊里,安妮正对公爵夫人轻轻点头。
这背后,要说没有安妮女皇的影响,珀菲科特无论如何都是不信的。
当她站在前任女皇的私人藏书室里,手指抚过那些尘封已久的文件时,真相才终于清晰起来——那些泛黄的皇室密函、私人日记、甚至某些被刻意压下的议会提案,全都记录着安妮多年来无声的守护。
原来,她每一次自以为是的“独立“,每一次“偶然“的幸运,背后都有安妮的影子。
珀菲科特这才明白,为什么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某些觊觎布兰德利斯家产的贵族会突然因丑闻而失势。
为什么她第一次以家族名义出席社交场合时,那些惯于刁难新人的贵族们竟对她格外客气。
甚至为什么在她十二岁那年,当她试图变卖家族藏书以维持家计时,会有一位“恰好路过“的学者以远高于市场的价格买下它们……
所有这些碎片拼凑起来,才让珀菲科特终于看清——那个她一直试图推开的人,早已用最不动声色的方式,为她筑起了抵御整个世界的堡垒。
所以,当前任女皇去世,帝国陷入权力真空时,珀菲科特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她完全有能力自己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凭借她的智慧、手段,以及她当时已经是北境领主的身份和爱德华亲王遗留下来的政治遗产,她可以轻松扫平一切反对的意见。
但她没有。
相反,她将安妮推上了皇位,并一步一步为她巩固了皇权。
她利用自己的政治影响力稳住了蠢蠢欲动的反对派,在议会的暗流涌动中巧妙周旋。
那些原本可能对皇权造成威胁的贵族们惊讶地发现,自己最得力的支持者突然转变了立场——这些人被珀菲科特或利诱或威胁地按在了议会席位上,确保他们不会站出来公开反对皇室。
与此同时,她精心挑选的温和派议员们被安插在关键位置,如同一道缓冲带,将可能冲击王座的浪潮化解于无形。
她以铁腕手段清理贵族中的虫豸时毫不手软。
当时保皇党试图推翻她的改革和对国家的掌控,试图将安妮女皇推出来和她打擂台,甚至不惜以前任女皇病危为借口发动军事政变。
而珀菲科特将计就计,派出了蒸汽骑士对所有的反对者进行了一次血腥的大清洗。
这些清洗行动既震慑了宵小,也为安妮女皇的继位扫清了障碍。
毕竟安妮女皇如果真的是被保皇党推上皇位,她必然会成为一个被架空的傀儡。
珀菲科特的这一切的精心布局,都是在为安妮女皇登基造势。
珀菲科特自己固然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毫无兴趣,但她所做的一切,又何尝不是在报答昔日那个在风雪夜为她送来暖炉的安妮阿姨?那个在她生病时彻夜守候的皇室长公主?那个默默守护她多年却从不让她知晓的亲人?
为此,她甚至放弃了原本与卡莲和工人联合会密谋的推翻整个帝国封建统治的计划。
那些在工厂暗处策划的革命,那些准备点燃整个旧世界的火种,都被她亲手按灭。
取而代之的是让工人代表进入议会,让他们的诉求通过政治博弈来实现。
因为她知道,若真的掀起革命浪潮,首当其冲受到伤害的必定是安妮女皇——那个她无法眼睁睁看着跌落王座的人。
当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安妮被愤怒的民众拖下王座的画面,那双总是温柔注视着她的眼睛染上绝望时,她就无法说服自己发动革命。
“君主立宪也不是不行,不是吗?”珀菲科特用这样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尽管她知道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虽然她比谁都清楚封建王朝终究是压迫人民的糟粕,虽然如果是她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她并不介意被推翻,甚至愿意成为新时代的祭品。
她曾想象过自己被送上断头台的场景,甚至能感受到想象中的冰冷刀刃贴上脖颈的触感——这样的结局对她而言反而有种殉道者般的浪漫。
但当这一切涉及到一个她无法无视的亲人时,珀菲科特发现自己再也狠不下这个心。
那个曾经倔强地拒绝所有关怀的孤女,如今却在政治漩涡中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另一个人。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反讽——最激进的改革者,最终成了旧制度最坚定的守护者,只因为那顶王冠戴在了她在乎的人头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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