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六章 逃脱(二合一)
山峦之中,阿珠母子在十几名亲卫的护卫之下艰难跋涉着。
那日凌晨,阿珠母子在赵长河等十余名亲卫的护送下狂奔而走,奔行数十里外之后,转而向南进入连绵的山野之中开始向东行进。
到目前为止,众人已经在山中走了四天四夜。
因为山野之地并不适合马匹行进,进山之后,所有人便都不得不改为步行。为了能够确保藏匿踪迹,赵长河选择的是人迹罕至的山野路径,以确保不被追兵发现踪迹。
时值三月,虽然万物复苏,但是依旧春寒料峭。到了夜晚,更是寒气逼人。众人没有吃喝,晚上也不敢生火取暖,只能用树枝杂草搭几个窝棚勉强歇息。
赵长河等十余人也个个负伤,有几人伤势甚重,身上的刀伤不断渗血,几乎难以行走,只勉强支撑着。情形之艰难可想而知。
但就算情形如此糟糕,阿珠母子却表现的极为坚强。阿珠虽从小生活困苦,但也过了十余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身子也娇贵的很。然而,每日跋涉行走,她一句怨言也没有,反而安慰鼓励众人。歇息之时,还在山野之中寻找草药为受伤的亲卫们包扎上药,减轻他们的痛苦。
李泰更是坚强的让人心疼。小小年纪的他,跟着大人们一天走十多个时辰,没有半点的闹情绪。大人的体力都支撑不了,何况是李泰这样的孩童。亲卫们要背着他走,他坚决不肯,说他有手有脚,无需照顾。
尽管他表现的很轻松,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跋涉,对于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而言是怎样的艰难。李泰表现出的坚强令赵长河等人生出虎父无犬子的赞叹。
阿珠更是知道儿子的坚强。夜晚歇息的时候,阿珠查看李泰的小脚,发现他脚底板都磨出了水泡,红通通留着血水。这让阿珠心疼的掉眼泪。
李泰却并不在乎,反而安慰母亲道:“娘莫担心,一点也不疼,就算疼我也不怕。娘莫要声张,不然李都尉他们便又要背着我走路了。我可不想让他们背,他们为了救我们,个个受伤流血。还有那么多人死了,我心里很难过。可惜我年岁太小了,不然我也可以杀敌的。”
阿珠轻抚儿子的发髻,心中叹息,却也感到欣慰。儿子是她的全部,之前觉得儿子不喜文墨,喜欢舞枪弄棒这些事让自己不高兴。但如今却觉得,这未必是件坏事。这个世道之险恶令人难以想象,泰儿将来若有武力,方可立足。否则恐只能为人鱼肉宰割了。
阿珠只能含泪为儿子上了草药,撕下裙角为他将脚裹起来。她不能要求亲卫们背着李泰走,对他们,阿珠不能要求更多了。宋义进等七八十名亲卫战死了,这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阿珠心中后悔之极。眼下这十几人身上个个有伤,自己怎能让他们负担更多。而萼绿华野不知情形如何,她一个人拦阻燕军的追击,让人担心之极。阿珠焦虑痛苦担心恐惧,颇受煎熬。
即便路途艰难之极,但好消息是,敌人似乎并没有发现己方的踪迹。赵长河安排了拖后的三名亲卫进行警戒,随时禀报有无敌人追击而来的讯息。不过,敌人并没有追来。想来是进入山地,循崎岖的山道而行等人策略是有效的,对方明显是丢失了己方的踪迹。
众人丝毫不敢懈怠,所有人都明白,早一日离开燕国境内,便早一日得以逃脱。每日清晨时分便开始赶路,一直到夕阳落山才停下。渴了便喝山涧之水,饿了便摘些萌发的野菜嫩芽充饥。路途上赵长河抓到了几只野兔,算是让众人真正的食物。但为了避免踪迹暴露,又不敢生火炙烤,只能切下肉片,混着嫩芽野菜生吞下去。
第五天的傍晚时分,众人抵达了东侧山口位置。站在山顶上眺望东边。夕阳西下,天气晴朗,能见度极高。远处地平线的尽头高山巍峨,雄伟之极。那正是泰山山脉。
那是一个最好的标志物。虽然这个距离恐怕尚有百里也未可知,但是作为一个标志物,让众人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何处了。
“夫人,我想我们已经到了泰山郡了。再往前便是我北徐州琅琊郡了。远处那条是汶水,我们只需顺汶水而下,不肖一日便可进入琅琊郡。若一切顺利的话,明日便可脱困。”赵长河沉声禀报道。
阿珠撩着散乱的发髻,点头道:“那可太好了。赵都尉,那我们还等什么?抓紧行进便是。”
赵长河道:“夫人,此去抵达汶水之畔有二三十里,出了山地之后,我们便无所遮蔽了。抵达琅琊郡尚有百里之遥,靠着走路起码要两三天。”
阿珠点头道:“赵都尉想的周到,从水路走是个好主意。”
赵长河道:“不过,水路也有危险。水路周边,村镇城池密集,被发现的机会更大。我担心敌人会有人手在边镇堵截我们。即便不是专门追击我们之人,在抵达我北徐州边境之地,也必是有敌军兵马驻守。那将是最危险的时刻。所以,属下其实有些难以抉择。水路快速,但危险颇大。陆路可选择荒僻山野行走,但需要起码两日方可抵达,且一旦被发现,恐无退路。危险性比之从水路要稍低些。属下想请夫人定夺。”
阿珠皱眉想了想道:“赵都尉,我觉得还是选择水路的好。避免跋涉之苦,又能快速脱困。至于危险,水陆都有危险,只看造化了。若老天爷让我们脱困,便不会让我们遭遇敌人。我看所有人都已经疲惫之极,已经顶不住了,再走个两三天,恐怕难以忍受。泰儿双脚已经红肿,脚上全是水泡,我也不希望他再受罪了。便走水路吧。”
赵长河点头道:“属下遵命。既如此,属下带人去山坡上砍些竹子制作竹筏带走,夫人和公子且歇息一会。待天黑之后,我们再赶往汶水边。可惜马儿被留着山里了,否则此刻倒是可以派人连夜赶往琅琊郡,通知琅琊郡我东府军的守军前来接应。哎,属下失算。”
阿珠微笑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幸苦赵都尉了。”
数日在山地赶路,马儿无法随行,目标也很大。所以赵长河下令将战马留在了山地之中。现在出山之际,有战马的话,则不必纠结水路还是陆路的路线,直接便可抵达琅琊郡了。
赵长河带着七八名亲卫前往山坡上砍伐竹子,借着最后的日光,迅速制作了两支简易的竹排。天黑之后,众人啃了几根苦涩的春笋便下山上路。
时近月中,月光皎洁,出山之后的道路倒也平坦。只是竹排沉重,十几名亲卫吃力的扛着两个竹排走了二十多里,累的浑身大汗淋漓疲惫欲死。从那日逃脱开始,众人便没有睡一个好觉,体力透支严重,几乎要撑不下去了。若不是这些亲卫都是精挑细选的兵士,根本撑不下去。阿珠和李泰也疲惫之极,咬着牙强行忍耐,苦苦熬着走路。
终于,远处传来的河水之声,令众人精神大振。众人发力往前疾行,再行里许之后,一条大河出现在面前。月光之下,波光粼粼,水流缓缓向东而去。这正是泰山郡的主要大河之一汶水。其水流一路往东南,通向泰山郡边境方向。
众人立刻将竹排放入水中,所有人都登上了竹排之后,竹排缓缓离岸,顺着水流迅速向东而去。
每个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尽皆愉悦。水流哗哗,河边芦苇荡和河岸如飞而过,可见竹排速度之快。一想到很快便能抵达琅琊郡境内,阿珠的心便激动不已。
一个时辰后,竹排上除了操纵竹排之人,其余人都已经疲惫的睡着了。水流的声音如此催眠,加上所有人都疲惫困顿之极,自然纷纷入睡。阿珠搂着李泰,母子二人坐在竹排中间的横档上入睡,李泰紧紧的抱着阿珠,睡得格外香甜。一个小小孩童,能够坚持了几天时间跋涉数百里之遥,已经是很多成年人也做不到的事情了。
竹排顺着水流迅速往东,途径数处县域之地。赵长河全神贯注的观察周围的情形,每到灯火闪烁的村舍集镇和县城之地,他便下令将竹排潜藏在岸边的芦苇丛中缓缓滑行,避免被发现踪迹。
最危险的一次是在经过一处集镇的时候,前方河面出现了几艘灯光闪烁的巡逻兵船。那是燕国在边镇水域巡逻的水军。虽然燕国水军只是摆设,但在边镇之地的河流里,也有数十艘小型兵船进行巡逻。而以目前赵长河等人的情形,一旦被对方发现,那便绝对是无可逃脱了。
赵长河机敏的将竹排停在了河汊的芦苇荡阴影之中,而对方两艘战船只是从二三十步距离的河面驶过去,几乎能看清对方船上水军的面容了。情形相当的危险和刺激。
在躲过这巡逻战船之后,赵长河也意识到已经快要抵达新奉县域,即将抵达边境之地了。但也由于巡逻的兵船开始变得多了起来,竹排不得不缓慢而行,随时躲避,这让速度变得缓慢了许多。
尽管赵长河不愿意看到东方的曙光,祈求在黎明到来之前能够抵达边境支流,但是东方的晨曦还是无情的亮起。天光变的迅速大亮。
而令赵长河和所有人都惊恐的是,随着天色变亮之后,这汶水拐了一个曲折之后,一座县城出现在了河岸南侧的大地上。
那是新奉县城,燕国泰山郡和琅琊郡交接边镇的最后一座城池。见到新奉县城,便也意味着距离琅琊郡已经不到十余里了。但赵长河原本的计划是,在黎明到来之前,借助黑暗的掩护穿过新丰县城。可现在,他们无可遁形,彻底的被暴露在了光亮之下。
此刻别无选择,只有往前猛冲,当初东府军曾攻占新奉,赵长河也曾随军来此,所以对此处的地形颇为熟悉。
赵长河记得,汶水在新奉东侧拐弯往东北方向,但是有条支流直通边境,成为琅琊郡和泰山郡的天然界限。只要抵达那条支流,往东不到四五里便是琅琊郡边镇的蒙阴边境。那里便是北徐州的地盘了。
所以,加快速度冲到那条支流奔向边境才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两条竹排上的十余名亲卫全部开始猛力划水,加快速度。新奉县城区域汶水水面开阔平缓,水流不快,所以依靠水流的速度是不成的,必须加以人力。
李泰也加入其中,手中握着竹片在水中猛力划东,以增加竹排的速度。
清晨时分,两艘在汶水河面上飞速航行的竹排何其显眼。而且竹排上的人员更加的显眼,因为东府军亲卫们的打扮明显和水上百姓的打扮不同,且航行的方向是向边境禁区之地。所以,两条竹排很快便引起了新奉北城城墙上燕军士兵的注意。
在接到禀报之后,守城兵士头目立刻察觉有异,当下迅速将消息传达给城北水军营地。不到盏茶时间,北城外码头上哨音大作,停靠在码头上的燕军水军的几艘船只迅速起锚,开始出动。
三艘燕军水军兵船首先出发,向着河对面靠岸边飞速航行的竹排拦截而来。船上的兵士手持弓箭兵刃,朝着竹排上的赵长河等人大声喊叫。
“你们是什么人?停下竹排,接受检查。”
赵长河岂肯听从,沉声下令道:“加速,冲过去。”
所有人加快划桨频率,猛冲向前。赵长河在对方船只出动的时候便已经下令,让竹排尽量靠近北岸岸边。一则关键时候可以上岸逃走,二则岸边水浅,对方的兵船虽不大,但是尺许深的近岸水面显然非他们所能抵达的位置,但竹排却可以轻松通行。
此刻这样的安排起到了效果。对方兵船果然不敢靠的太近,在距离岸边二余步之后便连忙偏转船头,而两条竹排则乘机从浅水区直冲而过,直奔下游。
“放箭!”燕军水军将领大声下令。
甲板上的燕军水军纷纷弯弓搭箭,对着竹排射来。距离很近,箭支猛烈。不过好在对方弓箭手数量不多,不过数十人。而且木排和兵船相对运动,不好瞄准。大部分的箭支都射到了竹排周围的水面上,只有少量命中竹排。
赵长河沉声喝道:“保护夫人和公子。”
两名亲卫同时侧过身子,用身躯挡住箭支射来的方向,用他们宽厚的身躯将阿珠和李泰挡住,形成一道人肉庇护墙。其余人则使出吃奶的气力疯狂划桨。
燕军兵船掉头花了一些时间,等他们掉过头来顺流追击的时候,双方距离已经拉远到了近百步,箭支的射击也更加的难以命中。嗖嗖的箭雨飞来,落在周围的水面上,发出波波之声。两名亲卫岿然不动,遮挡着箭支。
突然间,一支箭命中了一名亲卫的腿弯上方部位,那亲卫闷哼一声,腿弯部分背劲箭射穿,腿上无力身子晃动了起来。另一名亲卫伸手挽住了他,助他稳住了身形,那亲卫重新的站稳了身子。
阿珠看着这一切,心中感动。但此时此刻,她只有紧紧的抱着李泰,缩着身子保护着儿子。心中祈祷能够逃出生天。
三艘敌船调转了船头之后迅速追来。船只显然比竹排要快,好在河面上是东风,燕军船只无法借助风力,否则恐怕很快就能追上。即便如此,双方的距离也逐渐在拉近,对方的箭支也变得更加的密集和猛烈。
李泰蜷缩在阿珠的怀抱之中,心中颇为害怕。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孩童,岂有不惧之理。突然间,他感觉到了热乎乎的东西滴在了自己脸上。他抬起头来看,只见头顶上一张亲卫的脸近在咫尺。那亲卫嘴角流着血,脸上神情狰狞,很是吓人。
李泰忽然看到了从他的肩窝下方冒出来的滴血的箭头,正在一滴滴的往下滴血,正滴在自己的脸上。李泰惊呼出声。
“小公子……不要怕,坚持住。我们会保护你的。”那名亲卫哑声说话,每说一句,口中便喷出一股血。
阿珠抬起头来,突然惊叫一声。原来从她的角度看的清清楚楚。在身侧当肉盾的两名亲卫的背部插了不下十几只箭。乱箭之中,他们已经中了多支羽箭。
但饶是如此,两人依旧手挽手站在身后,没有移动,没有倒下,如两尊佛像一般的挡着箭支射来的方向。
除了那名还在说话的亲卫,另一名亲卫已经毫无声息,紧紧闭着眼睛气绝身亡了。
阿珠眼泪滚滚而下,大声哭泣起来。李泰也哇哇大哭起来。
赵长河早就看到了这一幕,心中悲痛难当。这些都是多年的兄弟,眼见他们战死在身旁,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但东府军将士参军之时便立下了誓言,战场之上,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别说保护的是李徽的家眷了,换作任何普通百姓妇孺,也当全力保护,不惜付出生命。
眼下绝不是悲痛的时候,必须要尽快逃离,否则两条竹排上的人死光了,不能护送阿珠夫人和二公子周全,那也是失败。
敌军战船越追越近,很快,他们便追近到了四五十步的距离。最近的一艘已经近在咫尺。
赵长河大声喝令:“拦住他们。”
另一艘竹排上的几名东府军亲卫大声应诺,猛然横向划桨,竹排横向切出,拦在了最近的那艘敌船前方。所谓的拦住敌人,其实便是赵长河之前布置的绝境之下不计性命的手段。竹排横过来的目的,便是要以竹排和血肉之躯迟滞敌军战船。
轰然一声响,燕军战船撞上了竹排。或者说是直接碾压在了竹排上。船上几名亲卫瞬间飞起,撞击在敌船的船头外壳上。之后落入水中,瞬间不见了踪迹。竹排高高竖起,又被压入水中,消失不见。
这看似是一边倒的碾压,但其实对于燕军战船起到了迟滞和阻挡的作用。燕军大船船身抖动,船上的兵士东倒西歪,摔得七仰八叉。船底压着竹排,航行速度瞬间变慢了下来,船身也发生了偏转。侧后方两艘战船连忙转向,避免碰撞。
虽然并没有太大的损伤,也避开了互相的碰撞,但是这么一来,追击的燕军水军船队降低。这便是极端情形下的迟滞手段,是以血肉的代价做出的无奈选择。得益于这么一迟滞,阿珠母子所在的木排得以再一次拉开距离。
不久后,对方战船调整角度再一次接近的时候,赵长河已经冲进了汊河河道之中。兵船急速跟进,轰然一声撞在了水下的土堤上,顿时动弹不得。
汊河河道河水很浅,河道狭窄。水下有大量的芦根土泥树枝等杂物。燕军兵船平素驶入都需要小心谨慎,此番急速转弯追进,操控并没有太精确,所以撞在了浅水下的杂物泥梗上。这样一来,后续的船只也被堵住了入口,燕军水军兵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竹排急速远去。
城中守军迅速行动,骑兵出动,沿着河岸猛追。但很快,竹排冲入了横向的河道,那正是蒙阴和新奉的交界之处。
当新奉骑兵追到河岸一侧的时候,东府军边境寨堡的兵马已经察觉,一队兵马已经滚滚而来。
当竹排靠上东岸,看到大批的东府军飞驰而至的时候。阿珠抱着李泰冲上河岸,失声痛哭起来。
东府军边军抵达,追到对岸的燕军不敢挑起冲突,于是悻悻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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